懵圈儿

心里掀起的那场风暴，只有她听到。

胸腹外科x麻醉科

ps.感谢本文医学顾问@海川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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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胜完开始对裴珠泫产生印象，起缘于一场心脏搭桥术后的短暂聚会。那时她刚进入医院没多久，在急诊科做实习医生，偶尔也要上手术做第二助手——大多就是些拉钩，剪线的边角工作。急诊室本身任务紧张工作繁忙，孙胜完忙完一早上没来得及吃午饭，又马不停蹄在手术台上站满六个小时，直到缝合完成才耸下肩膀松了口气。低血糖带来的晕眩感后知后觉袭来，她使劲晃了晃脑袋，听见有人在她身侧轻轻软软地说：

 “心跳呼吸正常。”

 孙胜完扭过头，才发现那场手术的麻醉医生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这会儿笑地弯弯地，透过口罩朦朦胧胧传来带着点愉悦的声音：“手术成功了。”

 主刀医生是胸腹外科的副主任，按他的惯例，每次做完较大型的手术都会请手术人员短暂聚餐。孙胜完小小一只坐在角落里，并不太受到别人的注意，而与她身高体型都差不多的那位麻醉医生却被两个高出许多的男人夹在中间。大家与她开玩笑套近乎，时不时也会问一些麻醉科近来的安排。推过来的酒多数又被她眨眨眼睛笑着推回去，后来她挡不住热情喝下几杯烧酒，医生们就更开心地与她说：“裴医生下次可要多空些时间给我们科啊。”

 孙胜完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就是裴珠泫。

 孙胜完生在首尔，初中时母亲陪着姐姐前往加拿大留学，之后在那定居工作，而父亲打理事业挪不开身，孙胜完就一直与他留在韩国。原本计划好等到孙胜完高中毕业，他们再一起去与母亲姐姐相会。世事难料，父亲在孙胜完高三那年破产，紧接着又被检查出肺癌，他瞒着准备高考的女儿打理好妻女在国外生活的经济来源，在一个漫长的寒夜心怀不甘撒手人寰。

 那个黑暗的冬天，首尔下了很大的暴风雪，加拿大飞回韩国的航班被延了又延。年轻的女孩只好独自一人打理好父亲的后事，在来年春天踏上飞机。孙胜完放弃了自己口腔科医生的梦想，在留学时期选择胸腹外科，花7年时间读完博士学位。毕业后她不顾亲人的挽留，又毅然决然地回国。

 急诊科人员复杂，孙胜完在轮班的时候接触过不少其他科室的医生。即使不特意打听，她也能听到许多关于裴珠泫的传闻：被议论的最多的是她出众的外貌，其次是有些内敛的性格——总归让人觉得不太好接触。还有一些奇怪却不痛不痒的怪癖，比如她不能喝啤酒，在酒桌上只能拿烧酒与她碰杯，又比如她总喜欢在下班后去楼顶的天台吹风，她的背影曾经把水管工人吓到非说这所医院闹鬼。这些放眼望去能直观察觉到的讯息传遍整个医院之后，又有传言说她从韩国最好的医科大学毕业，空降来这所首尔市中心的顶尖医院做主治医生，不是因为成绩优异，而是因为她迟早会嫁给院长的儿子，做这家医院的接手人。

 孙胜完从不热衷于那些八卦，但在见到裴珠泫的真面目后，她身上背负着的那些或正面或负面的新闻突然变地可信许多。毕竟作为已经拥有十足权重的医生，裴珠泫实在有些太过年轻，她得体又妥当地回应着桌上的其他人，藏在眼底的那抹锐意却独一无二。等聚会结束之后，有的人得回家陪伴家人与孩子当好爸爸，还有人要原路返回医院值班做好医生，大家都珍惜着短暂的放松时刻，在酒桌上肆意说笑，可孙胜完看得出来，那些面对着裴珠泫的笑意中多少都掺杂了一点小心翼翼。

 之后她们在医院里偶尔碰面，孙胜完远远看见她，抬起手与她打招呼，裴珠泫愣在原地怔了一会，看了眼孙胜完的胸牌说“不用叫前辈的，孙医生叫我的名字就好。”

 “那不行，我来医院比你晚得多，那会乱了辈分。”孙胜完笑了，笑的很真诚，露出上面一排牙齿“以后可能还得向前辈请教很多东西。”

 裴珠泫看着她开朗的笑脸，没再坚持。她勾起嘴角，看起来却不太像是个真心的笑，反倒有些无奈的样子，轻轻地回了一声“好。”

 在裴珠泫的众多传闻中，还有一条是她虽然表面看上去待人温和，实际上却有想象不到的固执与心狠。据说她在读研时有位同学，因为结课实验出了个大失误没法在当年顺利毕业，就是因为有她从中作梗。还有说法说她刚进医院的时候对患者刻薄又尖酸，害得有一位病人还没治好病，就先选择自杀。三人成虎的故事孙胜完听过许多，她不会盲目地否认传言，但也绝不会轻信，她只想通过自己与裴珠泫之间的交往来判断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急诊室里日子每天过地充实忙碌，其中一个傍晚令孙胜完尤其深刻：医院送来一位遭遇车祸的重症患者，新来的实习医生为他做完气管插管的时候，孙胜完刚诊断好上一个病人打算喘口气。她被护士焦急地喊过去，患者的呼吸仍旧在明显减弱，大家围在病床边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拥挤嘈杂的病房中说话哭闹声混成一片，她排除患者气胸的可能性后有些慌了神。孙胜完看着不断从他口中溢出的血水，脑袋空白了一瞬间，没有犹豫地给麻醉科打去电话请求增援。没过一会，她看见裴珠泫向这边跑来。

 “脊椎损伤的同时可能伤到了气管，他一直在吐血，上消化道应该也有损伤。”裴珠泫听完孙胜完口中的情况后点了点头，又尝试了一回插管却再次失败。

 “判断的没错，气管受了伤，所以你们把管子插进食道里去了。”她按了按病人的腹部与胸口和护士说“准备静脉麻醉，等我调整好他的呼吸后，直接通知外科准备手术。”

 原本不应该在那天加班的孙胜完最后还是参与了那场手术。夏天的手术室狭小又闷热，她出了一身的汗，全身上下黏糊糊地和手术衣贴在一起，就连视线都因为湿意变得有些朦胧起来。手术结束的时候她舔了舔被汗浸地有点发涩的嘴唇，又听见裴珠泫用熟悉的声线说：“心跳呼吸正常。”

 她用仅存的意志把自己挪出手术室，看到裴珠泫已经率先出来，此时正耷拉着脑袋，疲惫地盘腿摊坐在门口的走廊里。孙胜完停下脚步顿了一会，靠着墙壁坐在了裴珠泫的对面。

 “谢谢前辈，没有你，我不一定能把他救回来。”

 “孙医生，你已经做的很好”裴珠泫半睁开眼睛看见她，软塌塌地和她说。“气道管理本来就是麻醉医生更擅长一点。”

 孙胜完正想接话，口袋里的手机率先叮叮咚咚响了起来。她掏出来一看，几十个未接来电把她吓了一跳，她这才想起来男友早在上个礼拜就与她约定好，今晚要一起去看电影。

 孙胜完接起电话，有点懊恼地来回抚摩着自己的眉心“喂，阿正，是我。”

 “抱歉，抱歉，晚上临时加了一场手术，我忙忘了。”

 “周末的时候再一起去吧？”

 “嗯..嗯...”

 她刻意地想把声音放轻，可无奈空荡荡的走廊实在太空旷，源源不断的回声传回耳朵里，让她有些尴尬。裴珠泫歪着脑袋，安静地靠在墙缘，等孙胜完挂掉电话后看似不经意地问她“男朋友？”

 孙胜完耸耸肩算作默认，裴珠泫见她不愿意多说，识趣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用作手机铃声的那首歌，我也很喜欢。”

 说完，裴珠泫开始轻轻地哼唱起来。这首二十几年前的经典老歌其实并不算是孙胜完喜欢的风格，把它设置成手机铃声，纯粹只因为那是她父亲生前最爱的曲子。从孙胜完记事开始，她们家的收音机就时常会循环播放这首情歌，爸爸抱起两个女儿在客厅里一边唱歌一边转圈，每次都能把她们俩逗地咯咯笑。很长一段时间，每当孙胜完听见磁带卡进录音机里的“咔嚓”声，她都会立刻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跑到爸爸身边抱紧他的腿，等待接下来与他一起度过一首歌的愉快时光。

 裴珠泫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和沙哑的原唱截然不同，颤动着的声线回荡在凌晨只剩下两个人的空旷走廊，虽然音调偶尔忽高忽低，但孙胜完能听出来，她唱的很认真。

 时隔很多年之后，她还是能记得那个夜晚，裴珠泫有些走调唱出来的那句歌词：“直到遇见你之后我才第一次相信，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自由相爱的权利。”

 孙胜完真正与裴珠泫熟悉起来，是在第二年裴珠泫被调来急诊科之后。那段时间神经外科一连两个主治医生相继辞职，压力陡然增大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把原先呆在急诊室的神经医生调回去。孙胜完刚从实习医生转到正式编制，医生减少后她时常忙地昼夜颠倒，裴珠泫的到来对她而言再好不过。

 她是在裴珠泫已经来到急诊科上班后才发现这件事的。裴珠泫来的很低调，就连调动的文件都没有正式公示过，孙胜完早上一走进办公室就觉得不太对劲，大家一反以往喧闹的常态，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里暗潮汹涌。再往里走，孙胜完发现裴珠泫就坐在她的办公桌对面，此时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摘下了眼镜。

 孙胜完愣了一下，眼神向下扫去，裴珠泫别着的胸牌已经换成了急诊科。

 “孙医生，你还记得我么？我们之前一起做过手术。”面前的人似乎了然孙胜完的疑惑，率先开口“我之后会在急诊科工作一段时间。”

 孙胜完靠在自己桌前，朝远处议论纷纷的人们望了一眼，大家立刻四散开来，各自干着自己的事。

 “前辈，我当然记得您。”孙胜完主动朝她伸手示好“最近急诊室很缺人手，你来了的话，医生们一定会安心许多。”

 “不用叫我前辈的。”裴珠泫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会，再一次提出了这个建议。“我一直在麻醉科呆着，很多东西我还得慢慢和你学。”

 她的手很凉，小小一只被孙胜完捏在自己的手里。有一瞬间，孙胜完有点冲动地想再多握一会裴珠泫的手，这样她应该就会暖和一点。

 “还是叫前辈吧。”孙胜完笑了笑，最后说。

 那天下班后孙胜完与男友韩正出门，吃好晚餐孙胜完乘他的车回家，在副驾驶接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等红灯的间隙韩正好奇地朝她的手机撇了一眼，孙胜完看着他笑了笑，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您好。”

 “你好，孙医生，我是裴珠泫。打扰你了，你方便接电话么？”

 “...裴医生？”孙胜完坐在那边愣了好一会，才勉强反应过来打电话的人是谁“前辈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急诊科的工作手册上有你的联络方式。”

 对面停顿了一会，不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实在麻烦你了，明晚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明天晚上么？...”孙胜完说“我明晚得值夜班。”

 “是的，我也要值班。我之前在麻醉科同时做临床与科研，没什么值班的概念。明晚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留点心，免得出什么岔子。”

 “不过，请帮我保密。”

 不管在什么行业，作为职场中的名人都会有一个坏处，那就是你的优秀理所应当，往往并不会普遍被大家所知悉，可你的缺点百分之百会被别人当作笑柄，成为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孙胜完没太多想，在电话这头把事情答应下来，客套几句挂了电话。

 韩正在一旁笑着问她“这是什么前辈？男人还是女人，怎么还要你带她值班？”

 “是一位漂亮到有点危险的女医生。”孙胜完斜着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满地敲了一下男友的脑袋，马上又笑起来“你怎么总是对我不太放心的样子？”

 “胜完，你得小心”他专心开着车，眼神朝车窗外看去，没有直接回答孙胜完的问题。

 “没有男人不打年轻女孩儿的主意，更何况你这么优秀。”

 韩正与孙胜完在医院中相识。他在打篮球的时候被对手从背后撞飞，胸口着地摔伤了肋骨，随后去医院看病时遇见了孙胜完。明明是骨裂伤，他却在急诊科挂号挂了半年。他细心幽默，长相也俊朗，看起来踏实又可靠。

 “我知道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孙胜完都坦然接受着他那些看似有点唠唠的叨的关心，毕竟越是无微不至的关怀，越是在乎一个人的体现。

 孙胜完理所当然地这么想。

 -TBC-